夕夕夕夕烧

/甜妹爱好者
/永远喜欢诗梨
/回路严重延迟

【TSN-EME】Adventure

Eduardo/Mark

*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事

*Side A/B分别是Eduardo/Mark视角

*ooc,强行HE

“我想可能是你那时不知爱恨的缘故,最残忍,也最动人。”

01

Side A

Edurado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过两分了。十七分钟前他接到Vivian的电话,说有紧急的临时会议要召开,关于新近的提案,刚开始实施就出现了严重的纰漏。

“现在会议室里有谁在?”他边问电话对面,边单手理了理领带的褶皱。

Vivian报了几个名字。

“给我十五分钟。”他挂掉电话,三十秒后视线疑惑上移,黄灯忽明忽灭,在所有可以变成通行标识的时刻,倔强地纹丝不动。

Eduardo对迟到这件事情稍有不快,步履匆匆,推开会议室的门时,熟稔地想讲客套话,

“诸位久等了,很抱歉因为交通原因迟到,现在会议可以开始了。”

诸如此类。

但他刚说完诸位两个字,发现并没有很多人在等他。周围的空气尤其安静,安静得让人近乎窒息,Mark转过椅背,抬头望向他。

哈,只有一个人在等我。

Eduardo近乎自嘲地笑起来。

“久等了。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,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,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紧张,“——Mark.”

诉讼结束多久了,四年,还是五年?Eduardo想,他可一点没变,看上去年纪还是这么小,拿那双眼睛看你,就好像在无声地询问,可以给我一个拥抱或者亲吻吗。

可惜只是好像。Eduardo奇怪于自己的平静。Mark有尖利的獠牙,看起来再天真无害,再没有攻击性,那也是獠牙,谁也没办法抹去的现实。

“Hi,Wardo,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会迟到的,”Mark伸出手远远和他笑,“变化很大啊……我是说,好久不见。”

听见Mark声音的那一刻,Eduardo的冷静消失殆尽,浑身的血都开始往上涌,攥紧手心时,甚至觉得,自己可以清晰地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。

他怎么敢?他怎么敢站在自己面前,用旧友久别重逢的语气,漫不经心地说着“变化很大”这样的话?

他怎么能?他怎么能一开口,就好像以为我们从未决裂,他没有背叛,我没有质问那样?他怎么能笑出来?

在今天之前,Eduardo设想过很多次他会如何和Mark重逢,无论方式怎样,结局或者是自己冷淡地甩开手,平静地说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,可能是相逢一笑泯恩仇,自己说不需要你的道歉,谁也不亏欠谁,从此各行其道,不相往来。

但无论如何不是今天这样。

Mark风轻云淡,他溃不成军。

02

Side B

会议室的门打开之前,Mark想起很多有关会议的场景。

比如在投资人那间狭小而简洁的办公室里,Wardo握住笔在协议签上自己的名字,看他时满眼是笑意,一本正经也掩饰不了紧张。

而Mark自己,他的目光很多次落在协议上,看着的都是,允许继续增发股份,八个字,藏在角落里,默不作声而面目狰狞。

比如那天Wardo什么都不知道,特意换了衣服,在与他们几近隔绝的会议室里,独自接受关于死亡的审判书。

比如最开始那天,天气好冷,他拉对方出来说我有一个想法,Wardo冻得鼻尖通红,瑟瑟发抖地听他讲。自己谈了好些,不知道他全听明白没有,但谈到资金支持的时候,Wardo目光落在他脸上,又悄悄转回去,风好大,他说好。

——那个最初的,再简陋不过,却是一切故事起源的一拍即合。

或者说不是单纯的一拍即合,Mark有理由相信,自己哪怕说些更难实施的计划,只要不是完全不切实际,那个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男孩子,也会笑着应允。

那是没有其他任何人给得了的,漂亮而完整的信任,毫不犹豫地交付给了他。

但那个雨夜,浑身湿透的Wardo出现在门口时,Mark想的却是,这个男孩子会毁了facebook的,他根本不懂,这是一个全新的纪年,充满着新鲜血液的,每个人都可能拥有不可思议的远大前程的,全新的时代。

他也许本可以拉Wardo一把,但是代码拥有着没有人能抵抗的魅力——就像facebook拥有着无限可能性那样,而这样的未来美好又易碎,Eduardo天真到可以因为赌气而冻结账户,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。

Mark从来没有后悔过。即使被憎恨,Wardo必须离开公司。Sean可能心胸狭隘,可能卑劣,但当天才是骗子时,他会被原谅的。Mark设计过Sean,但时至今日还是会找他咨询,这是欣赏,或者利用,随便怎么讲。

可是在会议室的门打开的时候,Mark转过椅背,看见名为Eduardo Saverin的目光冰凉,西装革履的青年时,他开始不可抑制地害怕。
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,刻薄是习以为常,最表面的直接习惯,所以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,“变化很大”已经脱口而出。

门口的青年沉默许久,再开口的时候低声笑了,他说,

“拜你所赐。”

当Eduardo这样说话,他应该很生气了。Mark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对方,但青年讲完这句,没有任何动作,他只是挑了挑眉,邀请道,

“我不是很喜欢在会议室聊天。如果你有兴趣,有什么话,我们可以出去说。”

他忽然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。

Mark Zuckerberg忘记了一件事情,被最好朋友背叛的Eduardo,这么多年了,他也会改变很多,多得自己觉得陌生为止。

03

这会是个平静的谈话,Eduardo捧着水杯漠然地想,不管他说什么,我讲话都不会带刺了。

释怀已经说了太多遍。

“Facebook这些年发展得很好,”他想证明自己不介意,于是先提起这个名字,“你现在还和代码打交道吗?还是不负责技术方面了?”

“当然负责。”Mark正在系风衣最上面的扣子,闻言理所当然地回答道,“为什么不呢?”

Eduardo没答话。

即使在校风开放的哈佛,Mark也是个异类。他从来不会在意天气怎么样,哪怕积雪落满校园,Mark也可以面不改色,穿着连帽衫和短裤从雪上踩过去。袖口常挽一半,露出纤细的手腕,从来不带手套,敲键盘的时候很讨厌别人打扰。

Geek这个词简直是为Mark量身打造,他生性刻薄,恃才傲物,连室友都很难和他成为朋友,但你看,总有人能忍受得了。

Side A

Eduardo遇上Mark之前,应该算是从小在光环里长大的,他家境优越,性格好,相貌也不错,顺风顺水一路走到哈佛。应该没有异议,高智商的杰出人才。

可惜这位天之骄子认识了Mark,欣赏和喜欢都来得莫名,猝不及防就已经沦陷。

也许在别人眼里,遇到Wardo是Mark运气好。他是怎么样的人,对朋友倾其耐心和温柔,能记得住对方的喜好,不介意所有怪癖,是“会被邀请进凤凰社”的,优秀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。可只有Eduardo自己从心底觉得,能成为Mark的朋友是自己的荣幸。

首先是因为“Mark非常可爱”,其次才是“Mark是个天才”,Eduardo会觉得自己黯然失色,不是没有过嫉妒,但没有恶意,憧憬里面总是会掺杂一些这样的情绪。

Eduardo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来着,“他需要我的保护”。他总觉得Mark的情商不够,自己不在意,不代表别人不会有芥蒂,Mark又没有戒备心,对钱也不太在意,很容易被别人骗。

所以Eduardo看到那份关于0.03%股份的协议时,第一个涌进脑海的念头,和利益半点关系都没有。他甚至立刻想证明Mark是无辜的,是被人摆了一道,比如Sean,比如投资人。

虽然很快就清醒过来,也只由于是事实摆在面前,无可开脱。

紧接着他想到的是那通电话,垃圾筒在床上燃烧,分手,歇斯底里,灭火器。一切都乱七八糟,但他听见Mark的声音,像最漂亮最遥远的太阳,把黑夜照得分明。

他什么都可以舍弃,跌跌撞撞,义无反顾,只要自己能站在Mark身边,可以讲——“我是他的保护者,照顾者,灵魂伴侣,没有人比我更了解Mark。他和facebook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付出。Sean绝不能取代我,谁都不配。”

但是事实是无论Mark更看重谁的友谊,和谁走得更久,他最后都还是放弃了自己,给予了Sean更多的权力,信任和依赖,至少是在建设facebook上——然而fb不就几乎算得上是Mark的一切吗?

这个决策真是理智,但是荒唐。

于是迟来的才是愤怒。与其形容那是冰冷和绝望的心情,不妨说是被侵犯,被取代,被抛弃的愤怒。他走到Mark面前摔电脑,不妨说更想摔的是Mark……或者Sean的脸,无所谓,哪个都行。

其实有什么好愤怒的呢,Eduardo现在回忆起自己那种状态,都觉得可笑。他以为自己是骑士,向所有有可能危害到Mark的不稳定因素挥舞长矛。比如会让他心情不好的前女友Erica,(他甚至在法庭上为自己起诉的对象作辩护,证明Mark没有剽窃别人的创意),再比如,酗酒滥交道德败坏的狂热投机分子Sean——

Eduardo还记得他们举家从巴西搬到美国来的缘故。相信了投机分子的漂亮的谎言,孤注一掷的商人,最后贫困潦倒到意图绑架他来威胁自己的知交好友。那个“赌徒”本和父母阶层相似,上流社会,破产之前也谦逊温柔,这样的人也会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,最后锒铛入狱。事实上,每个拿命运豪赌的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把握,可以控制,可以开创新的纪元,可是绝大多数都成为遗骸,埋葬在时代的泥煤底下,最后被一把燃烧得干干净净。

他从小受到的商科精英教育,他所见到的所有灾难教训,无一例外在警告他,要谨慎,要看清楚,要稳住步伐,绝不能让facebook陷入那样的绝境。他承认自己讨厌Sean,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认为自己是Mark最好且【唯一】的朋友,但更多的是因为,这个没有道德意识的混蛋,他是个定时炸弹,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爆炸,把fb连同Mark拖进深渊,万劫不复。

他只顾着这些了,他完全忽略了,自己亲爱的好友Mark Zuckerberg,这个开创fb的年轻人,骨子里的冒险和不稳定因素,从不比任何投机分子少。当自己成为fb前进的阻碍的时候,被清除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

也不能怪他,Eduardo想,毕竟,选择玫瑰或利刃,是他的自由,忘记披上铠甲,是我的疏忽。

04

Side B

Mark有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,疑惑地侧过身看Eduardo,对方好像在想什么。

其实对Mark来说,一整个校园里,他对划艇队那些受欢迎的男孩子毫无兴趣,心里嘲笑过这些四肢发达的哈佛绅士与“燃烧生命热情的IT事业”注定毫无关系,他们的精力全都用于燃烧体能了。至于俱乐部那些人,他们根本不懂,混迹于高等社交场所不是目的,而是手段,就像他通过Wardo拿到更高层次人的邮箱(不妨比作是邀请函),而不是为了和身材火辣的单身异性彻夜狂欢。而那些好像是同类的geeks?哈,古怪和创意根本不是一回事。

Wardo……智商当然高,但在这里称不上出众,至于凤凰俱乐部的进场券,得说他很优秀,但也够呛。但不妨承认,他是特殊的存在。

Mark是个天才,所有精明算计不需要学习,是与生俱来天赋。Wardo不是,所以如果没有Mark,他还是有社交,有追求,有很多新奇的人生体验,信任别人,也为人所爱,会有和他一样善良温柔的女友,会有完满而迷人的生活。

诚然,他不会因为Mark那些令人避而远之(Erica当然是正常人的代表,她的反应没问题)的嘲讽奚落,过快的语速,多线叙事方式而远离Mark,这一方面由于他个人智商足够应付,但就算这样,Eduardo为什么要惹麻烦?

无论什么感情,从来都是双向的。Mark不认同室友,不认同划艇队队员,不认同俱乐部精英人才,但他认同Wardo——这个男孩子可以离Mark很近,多近都没问题;如果他要了解Mark的情绪和看法,他会得到回答的;如果谁问起Mark你最好的朋友是谁,那个答案一定是Eduardo。

美好而绝妙对吗。

这是他所历经的全部关系里,最甜美和迷人,最安静和稳定的,结构简单牢固,细节琐碎繁复,代码敲不出的美好幻梦。

Mark想起有段时间他不在学校,Wardo担心他的签到率,替他上计算机课,即使作为商科生他根本听不大懂。从Wardo离开开始,不会再有人出现在他生命里,温柔而强势地在五脏六腑上,生活全部角落里都烙上痕迹,像拔不出的倒刺,永远提醒你他曾经存在。

05

Mark·Zuckerberg,自视甚高的极客,被历史铭记的Facebook创建人,名下公司市价千亿,可当年在法庭诉讼时Wardo半转过椅子,愤怒地,声嘶力竭地告诉他,

“我才是你唯一的朋友,

你只有我一个朋友!”

就在那个时候,他看着情绪近乎失控,眼里好像有泪水的,痛苦不解而愤怒的Wardo,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
“Wardo,”Mark忽然开口,低声而平静地问,“你知道那天你在法庭上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时,我是怎么想的吗?”

他意识到Eduardo似乎有一瞬的僵硬,发觉自己问得太突兀,于自己来讲不算什么,但是对Wardo来说,如同揭开鲜血淋漓的伤口,大抵是太疼。

青年回答时声带晦涩。

“不知道,我也不想知……”

“我那时在分析,Eduardo这一句,会对陪审团里他的有利地位有多大帮助,”Mark打断他,说出的话却锋利如凌迟,“我跟自己说,他说的话,我一个字都不能信。”

Mark知道这话残忍,简直是令人心寒,但他目光径直落在Wardo身上,没有丝毫偏移。

他以为对方会二话不说给他一拳,自己绝不会还手,随便他怎么打。但是并没有,虽然Wardo挺直的脊背愈发瘦削,像风里的落叶,肩膀战栗得厉害,可他什么都没做。

他回过身,看向Mark时还在强撑着笑,但不一定比哭好看,“哈?你要说的是这个?我还以为你要向我道歉,忘了'Mark Zuckerberg不会道歉'这件……”

“对不起。”Mark轻声说,他想靠近对方一点,可不敢。“Wardo,对不起,我反复告诉自己的都是错的,我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,我真是个混蛋。”

“不是,你不是。”Wardo的神情晦暗不明,语气却非常肯定。“你没错,如果你没有和我决裂,facebook不会成为今天的样子,不会这么丰富,这么灿烂和迷人。我以为自己和你一样热爱,后来却发现,我从未懂得过它的意义,只是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才为其努力——我也应该道歉,你和Sean没错,新时代的社交网络由你织就,facebook很了不起,亲爱的Mark Zuckerberg,我为你骄傲。”

06

Side A

Wardo其实讶异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,把过去所有一笔勾销,就像个哈佛绅士那样。

他想起这个词觉着可笑。

像划艇队的那个小哥哥,再怎么样克制愤怒,眼见facebook的风生水起,和遇到的各种冷嘲热讽(Mark毕竟从不会同情弱者,也许包括自己),和同伴的一点煽动,最后也还是忍不住,回头痛骂一句“去他的哈佛绅士”,把Mark告上法庭。

所以其实是真心诚意吧,潜意识里这些年反复自省,很多话自己口头不承认,其实早就了然于心,早就明白那是对的。投机不永远会带来毁灭,冒险是值得的,Eduardo给Facebook走向世界带来过阻碍,那段总是在向步履维艰的,在为FB开拓疆土的Mark索要注意力的岁月,就是自己在任性和无理取闹。

07

Side B

Mark没有从这番话里读出恨或者不甘。

Wardo太冷静了,一点都不像他。五年足够一个,无论再怎么冲动热情而又温柔的人,彻底冷却下来了。他在痛苦中变得理智坚强,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,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,可笑的情绪。可是Mark心想道,

“如果Wardo都可以说出这样的话,他又凭什么觉得Mark不会道歉呢?”

在他和这个世界宣战之前,在他掀起一场革命之前,他就得到了最好的,最纯粹而热烈的礼物,可也是因为太早,他完全不懂得要如何保有。

他只知道“Wardo和我两位一体,不可分割”,所以总是被给予照顾关怀,保护和爱,却从未和Wardo说过谢谢;他只觉得“Wardo应该懂得我所有想法,他怎么能不懂”,所以在对方冻结账户的时候有被侮辱的愤怒——类似于“Eduardo了解并容忍我的一切,哪怕是尖刻和黑色幽默,他为什么不懂得facebook对我的意义”这样的心情;他只想着“FB不需要Wardo指手画脚,但我需要他在我身边”,所以在设计让Wardo失去决策权后,他还可以在法庭上说出,“他是我最好的朋友”这样的话。

不妨说Wardo是正常人,需要被认同,需要温暖的情感,需要体谅,可面对Mark的以自我为中心,事实与情感相互割裂,他其实纵容到了不正常的地步,即使是这样,也在最后的骗局里耗尽了全部的耐心和力气。

08

即使是最好的,最亲密的,最不可思议的Mark和Wardo,他们可能还是不够了解对方。Mark不了解Wardo对在FB地位的看重,因为那是他们可以为之并肩战斗的事业,而被FB抛弃代表上情感上不被在乎;Wardo不了解Mark为FB孤注一掷的决心,以及,以及自己在Mark生命中根深蒂固的,不可能磨灭,也不可能被取代的地位。

虽然就算不了解也无法改变的是,Mark和Wardo有着深刻的羁绊,他们对彼此独一无二,可彼时他们仍年轻,本能是向对方索求更多的东西。

比如理解,Mark甚至会愤怒:“你必须明白我的理想与想念,连陌生人都能读懂,为什么你不能?”

比如注意力,像Wardo那个有着疯狂占有欲的华裔前女友那样,爱得愈深越没有底线,可反过来,他却不自觉在友谊上对Mark求全责备:“感情是排他性的。”

爱不是万能止痛药,是晴空层云,无法解决矛盾,却会在航行的海面带来飓风与海啸。

他们互相热爱,然后互相伤害。

09

如果歉已经道完,话也说开,确是和Eduardo最开始“从此各行其道,不相往来”的愿望相同。他刻意忽略细微的情绪,沿着这条路往下走,谈及“当年境况”,似乎也可以坦然面对。

他不是小孩子,不会再觉得那是多残忍的欺骗,毕竟感情是最复杂的东西,只有利益明码标价,没办法说谎话,签下就要兑现。

干脆利落,所有人都喜欢。

他早就应该好好地道别,感谢Mark给他上了宝贵的一课。

像现在这样礼貌温柔,并且体贴,实在是再好不过。说不定我们还会有合作呢。至少Wardo现在学会让律师看合同了,哪怕是重要的朋友。过去的事情,除了让人成长,也没什么所谓。

他们友好交换名片,然后道别。其实是非常平静而美好的结局,成年人眼中的完满故事。

10

Side A

转身走开,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,Wardo开始算,他算过无数次的这笔账。

他只不过付出了19000美元,少年时代的友谊,不存疑的信任,他只不过经历了雨夜里孤身一人的滋味,每天独自在偌大的纽约穿梭十四小时的疲惫,无缘无由也没有资格被化解的嫉妒,就得到了6亿美元,学到了很多成人世界的规矩和道理。

任何人算这笔账,都会觉得,还能怎么讲,再划算不过,不是吗?

反正他已经开口,并且发自内心地,真诚地表达了,“Facebook感谢你的选择,Amazing!”不妨讲一句,“感谢你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。”从那天离开法庭开始,他所有的账,不都是按照这样的准则算的吗。

Eduardo站在拐角处,面无表情地往墙上狠狠砸去一拳,痛楚从相连的地方传过来,一路蔓延,像疤痕横生到心脏,刺骨的钝痛。去他妈的6亿美元,他慢慢弯下腰来,想起来很久之前冬雪里的哈佛校园。当时他胃痛得厉害,坐在花坛的边沿上,冷汗直流,却走不了半步路。绝望的时候听见有人轻声喊“Wardo”,抬起头看见有着棕黄色卷发的漂亮男孩子,他穿着短裤,半跪在雪上,平整的积雪上压下浅浅的痕迹。他在疼痛里神志不清,模糊地想,hey,Mark Zuckerberg体重真轻,他从来不会觉得冷吗?

Eduardo觉得那种胃痛的感觉又回来了,随着心脏一起剧烈地痉挛。法庭审判后他一度陷入抑郁,午夜半梦半醒间,昏暗的房间听得见自己的心跳,幻觉般的疼痛传遍全身,磨刀钝肉,白蚁蚀骨,嘶哑到无法发出声音,哪怕是求救。

他想,我在算账的时候,忘记了一样东西。Mark Zuckerberg冷漠无情,理智骄傲,对感情视而不见,永远不会在乎。

我与他并非爱情,也非友情,不平等到无法定义:根本不是从法庭的审判日,早在从认识他的那天起,我就被驯服到如同绵羊任由宰割,从来未想过反咬,不管和谁的恋情,和他的需要相提并论,我都可以说分手。

只庆幸他是坏牧羊人。

11

Side B

Mark和旧友握拳,在他眉眼间已看不出当年的痕迹,意气风发被沉稳取代,礼貌体贴,至少绝不会再摔什么电脑,现在要优雅得体的社会精英Eduardo再为谁不顾一切四处奔走,恐怕也不切实际。

就这样吧,Mark想,我应该目送他和哈佛,以及以哈佛为起点发生的一切说再见,对Wardo来说离自己越来越远,未尝不是件好事。况且Eduardo是有着温热心脏和美好笑容的男孩子,他的杯不该为我而空。

他不是一无所知。比如Wardo对Sean有的嫉妒不是因为Sean的股份,而仅仅是因为他站在自己身边。Wardo和他讲过“我爱你,你是我最好的朋友”这句话,其实说不定他只想说前半句,Mark在那场审判里几乎可以把一切当作利益博弈来分析,但遇到Wardo就很艰难,因为自己早就有定论。推翻重演需要冷眼旁观的剥离,而Mark恰好在这方面很有天赋。

都过去了。Mark是这样以为的。直到看见那个挺直的背影,在拐角处摇摇欲坠。他忽然隐隐有种预感,很想看清Wardo的神色。

12

“Wardo?”

他听到有人这样喊,那时候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,抬起头的时候,看见Mark半跪在自己面前。太奇怪了,他想,Mark Zuckerberg难道就不会变老吗?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是怎么做到丝毫没有变化的?

Mark也分不清Wardo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。他冷静地深呼吸,听见自己的声音,平静而缓慢,温柔又残忍:

“Eduardo,如果在背叛你后(原谅我这么说),我发现良心折磨太煎熬,所以再也没有辜负过谁的信任,你会觉得宽慰吗?

“或者发现没有朋友太难受,所以主动对其他人付出,你会感觉愉快吗?

“或者发现爱比被爱更有趣,所以像Wardo那样选择去不为人知地爱一个人,你会为我祝福吗?”

“你在开什么玩笑……”

“你会不甘心吗?你会嫉妒吗?占有欲都是自私的,Eduardo,所以你能无私到什么地步?你是不是宁可不知道这些?”Mark讲话一如既往地充满侵略性,没有人能打断他,如果他想要得到回答,他一定可以得到。

但是这一次Mark的分析根本不需要得到验证——如果他没有尝试抛弃证据,自我欺瞒,怎么也不会错——就在这里,Wardo和数年前哈佛校园里的模样奇迹般地重合,在时光的模糊效应下,如出一辙。

13
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
“我想是最开始的时候。”

Wardo轻声笑了一下,说不上来是轻蔑还是自嘲,他扶着墙站起身来,觉得呼吸有点难过,但是还好。

“那就太好了。”他拍掉手上也许并不存在的尘土,微笑着回答,“我们讲和就稍微轻松一点了,反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,历史变成尘埃实在是很容易——”

“Eduardo!”

“你想让我说什么?”Wardo从认识Mark起就了解他那种对谈话的掌控力,可是他现在有疑问,“说你洞察力敏锐?说你假装一无所知演技很好?说Mark欺骗Eduardo是件勇敢、一箭双雕、充满魄力、再睿智不过的事情?你还想让我怎么说?”

“那时候在哈佛,冬天的时候,每次我都在想,外面太冷了太冷了,Mark怎么穿那么薄,我下次要给他带件厚衣服,只带外套还不行,他还穿短裤,”他喘息了两下,稍微平静了一点,继续说道,“后来有次突然下雪,风好大,我也忘记给你带衣服,我看着你从雪上踩过去,一点表情都没变。”

“所以之前有几次我就不穿风衣出门,别人问起来我就说,我不觉得冷,其实我想说的是,我和Mark一样都不觉得冷。可那天我学着你从雪上走,从脚尖到指尖都在发抖,好久没有缓过来。那时候我想,哈,我永远没办法像Mark那样不怕冷——

其实我特别怕,其实我一点冷都受不了,我和很多人一样正常,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不像你。”

他有些脱力了,坦诚有时是折磨,人不总是愿意回忆:“OK,我必须承认,不止在这件事情上,它或许是某种预兆。你觉得是对的事情,我降低底线说那是对的,本来不能容忍的也说,我和你们不一样,我和Mark一样可以容忍。最后我受不了,我想起来我是正常人这件事情了,就算你觉得那是对的,我也没办法再说谎,去赞扬,去肯定,再去伤害我自己,你明白吗?”

14

“我没有想说那是对的。如果你还觉得生气,为什么你刚才不表现出来?”Mark半步也没有后退,他非常温柔,很有耐心。“我没有和你商量,我很多话没有说清楚,是我不对,可是如果你假装释然,我要怎么跟你讲?”

“我要怎么跟你讲,我有多么期待你能理解我想要怎样的facebook,为什么Chris,Dustin,甚至连Sean那样的混蛋都能理解,我最喜欢的,最好的,最不想失去的朋友Wardo却不能喊一声'去他的商科思维'呢?”

“我要怎么跟你讲,反复分析和否认Wardo是Mark唯一的朋友这句话的时候,是Mark Zuckerberg这辈子理智被情感逼得离崩溃最近的时刻?”

“我要怎么跟你讲,不管facebook需不需要那个叫Wardo的男孩子,我绝没有要和你决裂,别说现实,我做怎样的噩梦,也从来没有,我怎么敢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?”

“我还要怎么和你讲,我有多讨厌你这么冷静,我有多希望刚才你能愤怒,能崩溃,能歇斯底里,能给我随便一个理由拥抱你?”

Wardo不作声,他沉默地看着骄傲的,执拗的,以自我为中心的Mark讲排比句,措辞妥帖,层层递进,连卑微都居高临下,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——他此刻平静,他意识到时间的巨大魔力,破碎的无法复原,期许献祭得太早,所以蝴蝶死在雨夜。

15

“如果你不给我理由,”Mark说,“那我就自己找一个理由。我现在很冷,你走以后每个冬天我都冷,我很肯定我现在知道寒冷是什么感觉。”

“五年了。我没必要和理智作对。”Wardo根本没有追问,“你问之前就该知道结果,对吗?”

感情用事,他当然会拒绝,但有个很有趣的悖论,如果现在Wardo说抱歉,有些错误是没办法弥补的,而且预期风险太大,可能承受不了,那他这些年做出的反省就毫无意义。

“是。我没有想过会成功。”Mark低声说,他语调何等正常,又恢复了平静,“我只是想说,冬天再去触碰夏天没有珍惜的花,只会扎到满手的刺,那种尖锐的疼痛就是寒冷,我能理解了。”

“可我的回答是可以。”他继续想,我已经因为那个原因错过了facebook这样伟大的作品,非要再来一次吗,我不如说,没问题,我们再尝试一次,但……“世界上的一切本来就是会随着时间流动的,你想拥抱倒也没关系,可至少要明白,我说‘可以’,因为花早就不是原来那朵。”

在此刻之前,Eduardo脑海里已经闪过很多念头,他看到不同可能的分岔路口,最坏的结果是和Mark分道扬镳,但也只是像现在这样,不算什么损失——他不免有点悲哀地想,我又在反复计算得失了,几乎成为习惯,这也是Mark教给我的:远离情感失衡的可能性,是从不感情用事。

Eduardo抬起头,看到Mark伸出手,他最后想:“没有比不识爱恨,任性恣意的Mark和温柔包容,天真热情的Wardo更好的一对,但再也不会有了。”在五年前我从未想过,现在这个处处计较的我,和学会追问的你,连握手言和都可以发生,可能是成长的必然。

他伸手去握,意图先说再见与不介怀,却发觉对方指廓形状有如弯刀锋利,描摹时分血流如注,勉力才能冷静和自己讲:是我选择了最艰难的路。

end.

一个补充:

其实感情的账目最后的计算结果只取决于个人倾向,他想,如果说Mark向他索要的东西很多,Wardo需要的只不过是被接纳和依赖的感觉和,如他所说,Mark的Attention。
这段关系从开始时就显得不公平,它在世俗的常规的衡量标准上多么失衡,过分的冷落会带来争执,偏执的占有欲又会带来禁锢,不需要太多,一点点,就会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。

在双方各执一词,谁都不肯道歉,谁都不要承认的时候,轰然倒塌。

但从不是这份感情的问题,毕竟当事人,在最终的审判来临之前,都甘之如饴。如果说Wardo的商科思维限制他拒绝为facebook冒险,在感情上他却走在悬崖的钢丝绳索上,从前是这样,很久之后还是这样。

如果说Wardo有变化但并没有触动核心(他是怎么样倔强的人),连Mark都在尝试着理解他人情感的时候,这是一次冒险,或许比建设facebook还要艰难,但你知道他们毕竟是Mark Zuckerberg和Eduardo Saverin,上次没能一起完成fb的事业真是太可惜了,所以这次还是可以孤注一掷。难以预知,但可以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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